2019年12月5日 星期四

香港作為中國的最大美元印鈔機

唯獨香港是不可取替
「香港對中國不再重要」,一度是牆內世界小粉紅的口號。中國今天擁有上海、深圳等金融中心,其日常交易額早已超過香港,而且兩地也出現了自貿區、示範區,在小粉紅文宣中,號稱距離「國際化」僅一步之遙,隨時可取香港而代之。不少外媒訪問時,直接採用北京文宣,講述香港GDP佔改革開放前的中國多少、現在又只有多少,論證香港再沒有戰略價值。
但真是如此,北京何不任由香港自生自滅,何苦大費周章謀劃?隨著中國經濟崛起,香港GDP佔全國比重雖然下降,但中國對香港的依賴,其實不跌反升,因為這是全國唯一被國際社會典章制度承認、行普通法的國際金融中心。中國通過香港引入的外商直接投資(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,FDI),從回歸前的40%,升至現在的約70%,國家越是富有,香港這個最方便的美元集資中心、「走出去」(自行領會)特殊通道,越是國內外兵家必爭之地。近日香港局勢紛擾,阿里巴巴偏偏在這時候來港上市,反映香港尚有不少未被注視的隱藏功能,屬北京不能放棄之列。特別是中美貿易戰開打後,香港更成為中國抗衡美國的經濟利器,戰略角色獨一無二。只要了解這些功能,一旦香港人鐵了心和北京博弈,經濟線能創造的「攬炒」條件,可以不堪設想。北京何不好好對待香港人,回到「一國兩制」初心,非逼得大家劍拔弩張不可?
協助在美上市中資股撤退的「方舟計劃」
這次阿里巴巴在港招股,集資額約150億美元,集資完成後,港交所成為2019年度全球最高集資額的股票交易所。遙想當年,阿里巴巴一度在香港尋求上市,只是礙於「同股不同權」尚未通過,遂改往美國上市,一直相安無事,運作暢順。但自從中美貿易戰爆發,中興、孟晚舟等事件發生,曝露出中資企業在中美博弈時的風險,尤其是那些科技巨企,若單純在美國獨市交易,總有可能面對封殺。輕則旁敲側擊,例如因為有人投訴賣假貨,而被官司纏擾;重則直接攻擊,如美國商務部會因為新疆人權制裁等問題,直接封殺AI人臉辨識科技公司;又或因為違反伊朗制裁,而封殺中興、華為等。幸好中興只是在港、深上市,短暫停牌兩個月後,終能恢復交易,避過沒頂之災。
為免被美國封殺長期停牌,必須為這批為數眾多、已赴美國上市的中資巨股,北京明白必須製造一隻體積夠大的經濟「方舟」,作全體海歸逃難之用。「方舟」製成後,美國以水淹之的風險及動機,就自然降低。小粉紅主流輿論可能又認為,百份百受控的上海、深圳,理應是第一收容港,又何必取道香港?問題是整個「方舟計劃」有一個最核心的技術問題:股份互換,這不是上海、深圳能解決的。
此刻任何大小股東,拿著阿里巴巴的美股,可以換成港股,到港交所放賣,據說阿里巴巴一些最大股東,已經開始變換;賣出後得到的港元,又可隨意兌換成各種主流貨幣,自由進出香港。因為中國既要大舉引入外資、又要嚴格實施外匯管制,這樣的矛盾結構,令香港變得獨一無二:在高牆內的上海、深圳,根本做不到股份互換,這也是上海這個自貿區失敗的原罪;唯獨香港在公海,「方舟」必需在海上,才能發揮其作用。至於其他在公海的外地交易所(例如新加坡),對北京而言,既沒有香港的受控度,又未必有能力承接阿里巴巴這樣的大戶,更沒有港滬通這類連結國內的特別通道。在可見將來,美國上市中資股必然陸續光榮回歸,百度、京東、拼多多、騰訊音樂等星光熠熠,不能盡錄。港交所行政總裁李小加在阿里巴巴上市當日,更公然打開口牌,陸續迎接其他美國上市的中資股「回歸」香港,畢竟這樣的「方舟計劃」,就只有港交所能勝任。至於為什麼不回到更「一國」的「家」,就「你懂的」了。
香港作為中國的最大美元印鈔機
據今年六月港交所發表的研究報告顯示,在2018年,內地非金融企業,在香港發行了723億美元債券,加上內地企業在香港的IPO集資了350億美元,單計尚未完整的官方數字(欠內地金融企業的美元債券發行數字),香港在2018年,已經為中國集資了1073億美元。這是一個怎樣的概念?
回看2007年,上海、深圳兩市交易量井噴,即使後來隨著金融海嘯回落,成交量及集資能力依然踏上新台階,令在「一般企業」層面,港交所一度被認為是中國的次等集資市場。畢竟同一隻股票,中港兩地同權掛牌的A股,總比H股有更高溢價;在內地掛牌,可比在香港得更高估值、更高PE。因此,「一般企業」總傾向在A股集資上市,除非有其他問題,才「淪落」到香港;前中國首富王建林尋求回歸A股,更是眾所週知(其後際遇是後話)。理論上,如不涉及把股權存放海外,或想藉上市香港,打開海外債券市場等算盤,單純集資,首選國內乃理性選擇。
然而,在最高層的角度,尤其是中美貿易戰開打之後,企業到底在境外、還是境內集資,就另有計算。以下是邏輯推論:首先,人民幣是人民銀行印出來的;中國公司的股票或債券,乎合一定條件下,實際上也是印出來的。國內公司發行股票、債券後,所籌集的美元或港元資金,必須兌換成人民幣,並匯回國內使用;如涉及外債,可經審批留外還債。因此,國內集資所得的港元或美元,最後還是會交到人民銀行手上,並換成由人民銀行印出來的人民幣。
換句話說,香港等於間接成為中國的美元印鈔機,而且是一台年產高逹1000億美元的印鈔機,可謂一本萬利。中美貿易年度差額約6000億美元,若關稅是25%,即每年所涉關稅約1500億美元;但單是香港印出來的美元年產量,已幾乎可對沖其大部份關稅。阿里巴巴在香港上市,除了因為上市前的股東結構,涉及雅虎、軟銀之類的外資,與及同股不同權的股權結構,同時也是完全符合國家利益的行為。假如沒有香港,中國怎樣有更簡單的方法,變出這批美元?言猶在耳,中國財政部本週已宣佈,直接在香港發行以美元為單位的中國國債(注意:不是人民幣),赤裸裸的「cap美元」大計一浪接一浪,而且市場流傳香港金管局是大買家之一,無異間接以香港外匯儲備支持中國。
基於香港金融市場的功能,港人實不應妄自菲薄,迷失在什麼「GDP只佔全國2%可以不理」的無知論述中。香港的獨特金融戰略地位,並不能由上而下的「打造」及複製,而且在國際關係,這台機器更多是1992年美國的《香港關係法》加持而成的,而不是香港參加了任何國際組織、或北京單方面定義所能落實的。否則一紙空文成立特區,北韓就有了美元提款機;或加入了世貿的小島,就是金融中心,國際關係就不用讀了。假如當權者失去理智,親手毁掉這金融利器而不自知,才是真正令親痛仇快的事。屆時誰是真正的愛國者和愛國賊,豈非心中有數?
明報筆陣,2019年12月2日

一個文化大革命的過來人,世上有兩種真相,一種是真相,一種是中共式的真相;世上有兩種邏輯,一種是邏輯,一種是中共式的邏輯;世上有兩種自由,一種是自由,一種是中共式的自由。

資深出版人顏純鈎文革時期曾任紅衛兵頭目,於50年後回首過去,將自己的血色青春寫成長篇小說;以自身經歷,刻劃紅衛兵對立派系之間的文攻武衛。
1966年夏天,一場摧枯拉朽的革命運動,迅速席捲全國⋯⋯在歷史的風口浪尖上逐浪前行的年輕人,越勇敢越革命、莽撞呼嘯。造反過後,有人成為烈士,有人當上叛徒;他們背負著各自傷痕累累的人生,等候時代的發落。《血雨華年》投影出一個個被文革劫毀的人生,年輕的心靈在經歷生離死別後,背向集體的「時代精神」自我反省——人性高於階級性。世上沒什麼造反派、保守派之分,沒有誰比誰更乾淨,只有善人和惡人之分。
這部小說初稿三十萬字,前後五次修訂,回顧自己的創作初衷,顏純鈎說:「全中國六億人民被毛澤東劫持,傳統社會失序,固有文化被凌遲,如果不把其中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,如果沒有令人信服的那時代人的行為邏輯,那必然缺乏說服力。我的心願,僅是呈現我知道的一切,我相信自己忠於歷史的真實,忠於自己的稟性,我只想留住這段歷史,以備後人憑弔。」 作者藉由這部小說向後人大聲疾呼:「血寫的歷史,不能用愚昧和麻木去漂白」,也將本書獻給歷經文革劫難的同時代人
劉紹銘(香港嶺南大學中文系榮休講座教授):「有關文革的另類『苦戀』,是對天塌地裂的一種『名狀』。」
鄭樹森(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比較文學榮休教授):「在『文革』漸遠、倖存者凋零之際,《血雨華年》一書的面世,正是以個人在海外的孤寂吶喊,對抗歷史的日益模糊。」